赡养营。
虽然距离妖兽入侵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。
但此处。
每日依旧有上千人排队领取口粮，且大多都残肢断体，面色凄苦，于寒风之中，沉默地等待着。
冷倒是不冷。
所有人都发放了足够过冬的衣物。
但之所以一股悲哀萦绕，却并非因为吃不饱穿不暖，而是因为残疾……
伤残！
对于薄三明而言都略有重负。
更遑论凡人。
尤其还是东隅人族北境边疆来开拓的凡人，伤残意味着他们这辈子没希望了，没法种地，没法干重活，偏偏北境村镇就指望着凡人干这两样活儿。
就算有一两样别的手艺，也大多指望不上。
当然。
指望不上。
不意味着放弃挣扎，总有一些精明的人善于寻找出路。
古伶。
就是这样的人。
他本是公孙府的一个戏子，最善高调，可惜刚红起来不久，就在闹市中与人相争，殴打了一个仙长家族后裔，被管事的仙长发配到北境。
——开拓凡人大多都是罪人。
凡不可与仙斗。
古伶只能埋怨那人隐藏身份，故意坑害自己，同时哀叹自己可怜的命运。
但擅长琢磨者。
总有活路。
北境镇主之间往往互相竞争，互相安插间客，机缘巧合之下，古伶做了胜遇镇在黄芪镇的间客，由此才能又过上不劳而获的生活——他可不愿埋头耕种，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。
可惜好景不长，胜遇赵家悉数被杀。
他就断了来源。
直到一个半月前的妖兽入侵，哪怕拼命往妇孺之间钻，却也被妖鸟抓到空中，不仅腹部被剜下一块肉，左臂被扭断，就连左腿都被摔得有点不灵光。
这就让古伶有了领取救济的资格。
一时间。
他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。
但有一点他很清楚——
得逃！
北境不是凡人待的地方，再待下去，再来几次妖兽入侵，他觉得自己大概率要死了。
好在。
有这个想法的，似乎并不止他一个人，他很快就找到了组织者……
哗啦！
寒风吹来，人群一阵骚动，逐渐地从长队挤成了团。
趁此机会。
古伶佝偻着腰钻入其中。
很快拽住一人：“东子，打点好了吗？”
“嘿嘿！”被拉住的那人四肢健全，闻言晃了晃手上的山桃核，“看看这是什么！”
“山桃……”古伶笑起来，“这么说山桃镇那边会……”
“嘘。”东子打了他一拳，恶狠狠地道，“不要命了？”
“怪我，怪我。”古伶此时再也没有当初争风吃醋时的趾高气扬，急忙道歉，却又迫不及待，“什么时候走？”
“后天晚上。”
“我记得那天是升仙节。”
“不错，几个村子相距太远，只有升仙节才能把人聚起来，而且那天保准管得松……”
声音逐渐沉寂。
片刻后。
古伶又偷偷摸摸地溜回去，只是见位置并未前进，反而原地踏步，气便不打一处来，对着替自己排队的小孩就是一巴掌：“蠢东西，不知道往前走，让别人插队……”
小孩当然不是别人的小孩。
而是古家族人。
跟他血缘关系虽然不近，但胜在老实，而且叫声如鹤，唤做阿鹤，被送到他身边，既当学徒又当仆人，可惜没学多久，就跟着他一块落了难。
阿鹤挨了一巴掌，眼泪顿时打转。
“古伶，你又打孩子！”
“阿鹤是为了等你，防止你找不见他，看你那样……”
“谁稀罕插你的队，阿鹤，来，到前面来！”
“……”
见小孩哭，前面几个被让到前面的顿时不忿起来，一边呵斥古伶，一边让阿鹤和他一块往前走。
阿鹤站在原地哭。
不想往前。
可惜很快被古伶扯上前，急匆匆地领完救济粮，就往回走，一直走到自己房里。
古伶才放手：“就知道哭，早就跟你说过了，我是在为咱俩前程着想，咱们可不能一直在那地方待着，武者耳朵都灵，待得久了咱们指不定……”
“别哭了。”
见阿鹤一直哭，他又一次呵斥：“再哭，老子走的时候可不带你！”
阿鹤开始往回憋眼泪。
但还是啜泣。
“咋啦？你不想走啊？不想回城里过好日子？想想以前……”古伶又是一番追忆。
然后也不知道是阿鹤被好盼头吸引，还是因为他说的时候太长，反正哭声止住了。
见此。
他抬脚踢了踢：“不哭了？不哭了就给叔做饭去……”
……
门外不远。
被一层水罩笼罩的李遁一静静地听着。
在他旁边。
是同样化作虚影的魏无疾。
见似乎没有更多信息了，魏无疾便小声开口道：“镇主，用提前将他们抓起来么？”
“不用。”
“那升仙节那天用不用拦住他们？”
“不用。”
李遁一没什么表情：“也都是苦命人，既然想走，就让他们走吧。”
凡人想从黄芪镇走到听荷县城。
少说一个月。
期间不仅要防备野兽、凶兽乃至妖兽，还要小心各镇的巡逻，可谓关卡重重。
想逃无所谓，真能逃到县城也算有本事。
李遁一不会挽留逃跑者。
“那个名叫古鹤的孩子，是个练武的好苗子。”魏无疾叹气，“这个古伶走了随意，但这孩子走了，有点可惜。”
“确实可惜。”这点李遁一赞同，“负气含灵，保不准也是个有灵根之人。”
魏无疾一惊：“那更不能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
李遁一摆手：“镇上目前不缺修士，咱们要培养的是自己人，若他有心走，强留心不留，反而容易埋藏祸根。”
“可经历了两次妖兽入侵，再任由这群人离开的话，恐怕会导致人心涣散。”魏无疾还是担心，“长此以往，会动摇黄芪镇的根基。”
此说法不无道理。
许多开拓领主无法扩大领地范围，就是栽在了这个问题上。
若是之前。
李遁一恐怕也会像魏无疾这般担忧。
但现在，他却信心十足：“只要在涣散之前，再把人心聚起来即可。”
魏无疾茫然：“镇主能否明示？”
“升仙节。”
“升仙节确实聚人心，可有灵根者万里挑一，就算咱们能诞生一两位仙长，恐怕也只是高兴了几家，其他……”
“那就再露一手仙术。”
“呃……”
“呃什么呃？不信啊？算了，懒得跟你说，有什么疑问只要去见薄三明一次，就没了，至于其他，呵，拭目以待吧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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